這幾天小狐狸其實很落魄。
修練完小狐狸沒直接回住家,跌跌撞撞地衝來衝去,到處找不到相識的人,心怎麼也定不下來,最後又從山上走下。
撐著傘,如行屍走肉。
在山腰處的涼亭休息,幾個男人也走入涼亭內想搭訕,見小狐狸理也不理,最後皆摸摸鼻子各自離開另覓花蜜。
她是看著涼亭另一邊的懸崖,曾想著要跳下去。
「妳如果真的是個小狐狸,就不會來這裡了。」
「嗯?」那個人的對話吸引了小狐狸,回頭一看是個身上燃著天火的爺,他拍拍肩上的雨滴,坐了下來。
「那來這裡的都是身上著天火的嗎?」她反問。
「只有身邊沒有人陪的人才會來,狐狸精是不會缺男人的,至少不會缺朋友。」
「哈哈。」小狐狸大聲笑出,因為他說對了,但會來這的爺難道也是身邊沒有人陪?「意思是…我不是真的狐狸精囉?」
「意思是真正的妳肯定不是。」
「嗯。」小狐狸算是同意。
「呵呵,也許妳會在人前變身。至於奴什麼的…妳如果真的是玩者,妳就更不會戴著項圈向人昭示說『我是奴』。」
「呵呵,怎麼說。」這個人勾起小狐狸的好奇心了。
「女奴很少,妳還是隻狐狸精,說明妳很有智慧,沒有主人可能麼?」
對於他的推論小狐狸幾乎要拍拍手鼓掌,但想起有沒有主人這事又是落寞,只是笑著看他。
「呵呵,所以真正的妳既不是狐狸精更不是奴。」
「哇。」小狐狸誇張地後仰作驚問:「在你心目中我變成什麼畸形樣了?」
「呵呵,不是畸形,這是今天上山來的感受。很多人都是空虛,胡說一通。」
「那你呢?」雖然小狐狸知道他不是胡說的那種人,還是問。
「我?我是個讀書人,嘿嘿。」
「書生還來?」
「妳都狐狸精了,我能不幫襯一下」
「為何而來?」
「想找點東西,但找不到。」
「找什麼……」她淡淡地問。
「找什麼,不知道。」他搖搖頭,神情有些落寞地說:「人生裡總缺點什麼不是麼?所以就來找找。」
他站了起來,手在肩膀一拍天火便瞬間熄滅,小狐狸笑瞇瞇地看著他。
他走到靠懸崖的那一邊,看著充滿雲靄的山谷,說:「因為只有這裡能抱著幻想。其他地方不用找,就知道沒有。這裡也沒有,但是反正是虛幻,所以就來了。」
小狐狸帶著迷濛的眼神看著他,咀嚼他話中的含意,讚嘆:「說得蠻好的,好想知道你找什麼。」
「一種感覺。」
「什麼樣的感覺?」
「有人叫愛,有人叫戀,有人叫發瘋。」
「哈哈。」
「有人叫傻。」他再說。
「呵呵。」
小狐狸輕輕地親了他一下,好深情呦……
他的眼神像是看著他那找尋的東西說:「我也不知道叫什麼,我只知道,那感覺很純。沒有理由,很真,很踏實。哪怕知道是死路,也值得。」
「嗯……」小狐狸安靜地聽他說話,聽他的故事,也沖淡了自己當初的心情。
「可是找了幾十年,幻夢裡,也沒有。但是至少說說,現實中,一個三十二歲爺們,人家就會告訴我倆字,醒醒。」
小狐狸眼如秋水看著他問:「你是主?」
「曾經是,有很多奴。」
小狐狸杏眼圓睜,天真地望著他。
「相當不錯的主。」他驕傲地說,目光如炬,雖非衛玠、王恭之貌,仍掩蓋不了那自內而發的不容侵犯的氣息。
小狐狸摀嘴輕聲笑道:「呵呵,還有人自己這樣說。」
「六年前,退出江湖。」
「六年前還很年輕呢。」算來也只有二十六,那麼早就金盆洗手。
「原因很簡單,累了,結婚了。現在,我的感覺和六年前差不多。」
「結婚了…還在找愛呀……」那她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的愛呢,這位爺都已經找了三十幾年,她還要多久才能找到,一想起這些小狐狸頓時也黯然神傷。
「是啊,我是不是很神經。」他轉過身來,對著她苦笑說。
小狐狸想不出適合的話對他說,只能淡淡地笑著。
「呵呵,其實妳如果是我,很容易理解,每個人的立場不同罷了。」他最後下了結論:「婚姻不等於愛情。」
「那婚姻是什麼呢…」
「等於一顆心流浪的結束,等於責任的開始,等於選擇了一種以往不同的生活。」他的手背在身後,像老爺走過。「我現在在創業,還沒有成功,也沒有失敗。」
「創業…辛苦……」她能想像得出其中背負的龐大壓力。
「所以,」他輕歎,坐下。「偶爾,也會在苦了,累了,感慨了之後,傻呼呼地來訴說。」
小狐狸對著天火爺微微一笑,也坐到他旁邊。
「也算放鬆吧,就跟唸經差不多,也許靈魂死活都不願放棄對那感覺的渴望吧。」
「嗯嗯。」
「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那東西不存在,討厭冷血,又不得不冷血,最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冷血。」
「嗯。」
「妳呢?」他問起。
「我……」
「嗯。」
「哪部分?」
「隨便,沒有訴說的?」
她恬靜地說:「聽你說靜點了。」
「呵呵,我覺得都說說比較公平。」
「嗯,只是會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。」若要說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說,只是該從何說起呢。
「能告訴我連絡方式麼,也許哪天想起來。」
「嗯……」小狐狸遞給他一個金鈴,當兩人靠近時,就會響起。
金鈴上有海鹽掉落,他訝異道:「妳是島上人?」
「是呀。」
「假的吧。」他的臉上寫著「不信」。
小狐狸認真地說:「真的。」還煎的咧。
「說幾聲河洛語來聽聽。」他嘿嘿壞笑幾聲,就想揭破謊言。
小狐狸語出鏗鏘,朗朗上口。
「暈。」他假裝一倒。「還真難不倒妳。」
她拈花微微一笑。
「我奶奶是東瀛人,我十八歲開始在東瀛,認識不少仙島的人,我覺得島上人不錯。」
「在東瀛認識的嗎?」
「是啊,我在京都。妳怎麼會來大陸這啊。」
「因為…島上有某種行業叫色情守門員……」每次遇到大陸人她都得解釋一次。
「呵呵,妳不乖哦。」
小狐狸嘟嘴說:「島上的進不去…就跑到大陸的去了,但最近守門員的勢力範圍好像也來到這附近了。」一想起以後可能連到這喘口氣息的地方都沒有,她就難過得快哭出來,那真的是不知道還有哪裡可以去了。
他的臉突然朝她靠得好近,勾起她一縷青絲吸聞:「妳真的未及花信年華?」
「真的。」她認真地說,看來他對她有很多的不信呢。
「那我大妳九歲。」他展眼舒眉說。
小狐狸笑吟吟地點頭。「嗯。」
「別叫我大叔。」他笑呵呵說:「叫我大哥就好。」
「呵呵,大哥。」小狐狸嬌嫩地喊,很乖覺可喜的樣子。
他不只仔細地聞過小狐狸頭髮上的味道,還抽了一根絲緒淺探。他輕輕地拍拍她的頭說,「謝謝。看妳的過去,妳還真的滿喜歡主奴關係。」
「普通。」說不上很喜歡或不喜歡。
他問:「妳什麼時候接觸這個的。」
「兩個月前。」
「呵呵,小孩子一個。」
「哎。」
「我十八那年,到了東瀛後,哇塞,一發不可收拾。」他眉揚目睜地高談闊論。
「喔喔喔。」小狐狸睜大眼,好奇地聽著他的故事,情緒跟著他的語氣起伏,想像他年少輕狂的模樣。
「玩了八年,二十六歲結婚,婚後和兩個奴告別,一直到現在。」
「嗯。」
「年少時玩得太瘋,只知道性。結婚是為了創業,為了安定,創業看來不是幾年就成功的,可能要幹一輩子,所以偶爾感嘆。」
「嗯嗯。」小狐狸聽得連點頭,聽得很認真,都快掉進他的人生。
「呵呵,今天遇到妳,也是緣分,嘿嘿,不要見怪。」
「是啊…緣分。」誰遇見誰,都是緣分。
同時,也是必然。
「妳如何接觸這關係的。」
「兩個月前在這裡遇上一個主人他帶領我,但畢竟分隔兩岸,只是隔空…」
「呵呵,看了妳心緒,感覺妳對關係就是一種主觀的想像。小女孩,很溫柔,很依賴。」
讓他說中的小狐狸粲然一笑。「但是,並不符合一般的關係。」
「東瀛來說,屬於軟式。」他解釋說:「適合比較溫和的男性。我就是純日式,比較重視性,兩者比較起來,就是陰陽,應該均衡,主奴關係也許有我找的那種感覺吧。」
「呵呵…我不知道是不是適合溫和的男性…但是我精神上的需求大於生理上。」
「呵呵,妳是處女,哈哈。」
「不是呢。」
「不是也沒有過幾次,至少妳的性還沒有被完全開發,目前為止,是被動的。」
「嗯。」她同意他的觀點。
「很正常,女人都這樣,要不怎麼說三十如狼,四十如虎。」
「哈哈。」
「這是正常的,如果妳遇到不好的主,過度調教,妳很快就會變成蕩婦的,信不信由妳哦。」
小狐狸可以想見那樣的下場,但更令她琢磨的是那幾個字:「不好的主啊……」
「是啊。」
怎樣才是不好的主呢,該怎麼分辨好、不好。
「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月,但卻把關係弄得好複雜…也懷疑過這裡面是否有我想要的。」
他立刻否定:「沒有,妳想要的不是這樣的關係,是依靠。別胡搞,妳是女孩子,等妳以後弄明白再玩也不晚。」
「但現在卻只有主身上有這份力量。」
「誰說的?」
「感覺的。」
「要給妳需要的東東很容易,我也會變戲法,比魔術師還厲害。」
她茫然道,又失去了方向。「原來關係裡沒有啊…那我要再找找了。」
「不過那不是真的,是有目的的,刻意的,所以我累,我是做營銷出身,我會討好各種客戶,所以討好妳,很簡單。」
「哎。」這令小狐狸有些氣餒,不是靠自己實力的。
「但是,有什麼用,假的不是妳要的,明白麼。或許世界上沒有真的,但是至少不能把關係當真,用在愛情上會更值得,這是我的經驗。」
又是告訴她別在關係上太認真的,但常常那並非因其不可為而不做,而是心裡覺得應該要這麼做。
「嗯嗯,謝謝你…」她還是收下他的勸告以及寶貴的經驗,放在心裡,要不要照著做,則是自由心證。
「妳要的是安全感和支配感,就好像雄獅和雌獅的關係,不是主奴關係。」
「嗯…這是我找的…今天也以為也許再也找不到了……」
「呵呵,能。」他說。
「但看到你找了三十幾年還在找。」
「妳的對象錯了,找個年長的,愛你的,有能力的,很有男子氣概的,就可以了。」
「呵,嗯。」
「至於我,就麻煩了。」
「什麼麻煩?」
「我要女人心理純潔,要女人肉體性感,妳見過那種女人麼?」
她噗哧一笑。「哈。好像有點…麻煩…」內心也在估量自己距離那種標準有多遠。
「那是矛盾的,夏天的雪,永遠是找不到的。」
「在山上吧…夏天的雪。」
「呵呵,山在哪裡。」
他倆都笑了,小狐狸說:「天空的盡頭。」
「妳借我一對翅膀吧,哈哈。」
「我的早就掉到下面去了。」
若她有翅膀她還會在這裡?但那翅膀早已沾上遍遍血跡,墜落無間地獄。
「就是啊,所以,早年玩的都是淫婦,結婚找個純潔的處女老婆。內外煎熬,吃慣了肉改吃素,受不了。」
「嘻嘻。」
「但是沒有素肉,也許有,我只能對自己這麼說,不是小男孩了,青春沒有了,再過幾年,就四十多歲了,就算找到了,都沒有結果。所以,來這花花世界,或許有。」
「呵。」
「呵呵,經歷過一次就好,至少一輩子,經歷了,妳說呢?」
你說呢?
等待愛的過程,總是煎熬。
20101006